“年轻的时候，一个上级医生跟我说，你能不能失败三次还爬起来？如果能，你就能走下去。恰巧我好胜，走出来了。”

雅宝路2号 首都儿科研究所，每年有220万个“小豆子”会到访的地方，大家有所不知的是，担起救治大任的医者不过431位。张辉就是其中的一位。

【医者】张辉

首都儿科研究所心脏外科主任，主任医师

硕士研究生导师

北京医学会小儿外科分会委员

第七届中华医学会胸心外科分会青年委员

1993年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

2003年获心胸外科学硕士学位

2005至2006年以色列国家儿童医疗中心Schneider医院小儿心胸外科培训

从事小儿心脏外科专业26年

完成各种先心病手术3000余例

以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在各类核心期刊发表论文20余篇

参加专业书籍编写3部，完成省部级科研课题4项

获得北京市卫生局科技成果二等奖1项

张辉要诊治的“小豆子”，被称为“小、难、重”患者，翻译的直白就是年龄小，手术难，病情重，它们均患有一种出生缺陷中死亡率最高的畸形，先天性心脏病。有研究报道，多达30%的先心病患儿祸不单行，会合并有非心脏畸形，包括呼吸系统畸形，泌尿生殖系统畸形，中枢神经系统发育异常，消化系统异常，腹壁发育异常等。《医者》摄制组跟拍的过程中，遇到的“小豆子”最大不过5岁，最小不足百天，他们不会表达，无法反馈，难受的时候只会大哭，或者大哭着喊“妈妈”，他们牵挂着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医的心。

“别人都觉得不可治，要放弃，那我们来治。敢于挑战，才有赌赢了以后的喜悦和那种成就感。当然失败了的沮丧也没人能理解，如果这个时候再有方方面面不理解的声音，没处诉苦，就可能不止一次想，以后这样的病人我不接了，躲清闲。但总也做不到，过一段时间，全忘了。”

看到张辉手术的照片，不免觉得有些科幻，特别的照明和放大设备，标志着手术的难度，每一次，他都要在“小豆子”们鸭蛋般大小、且伴随着各种畸形的小小心脏上进行手术。而这样高难度的手术，3年间，他的团队完成了705台。

心脏外科不像别的科室，最大的特点就是需要集团作战。越小的“豆子”，越需要高水平的团队保证。活命的机会，在于是否能够一次住院，一次麻醉，一次手术，解决多个问题。除了麻醉、体外循环、护士、监护室、还包括输血科、检查科室、超声、CT、核磁、胸片、心导管检查，每一台高难度的手术，都要惊动这么多人。

张辉在安贞医院的时候，还是患者的“大哥”，到了儿研所后，就成了患者的“爷爷”，但就是这个“爷爷”，记住了每一个小豆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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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日志 感动我的小豆子（一）

一个一岁多的“小豆子”，肾上腺恶性肿瘤，隔着薄薄的肚皮都能清楚地摸到大大的瘤体。要命的是，孩子合并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左冠状动脉起源肺动脉，这种心脏畸形会导致心肌缺血甚至坏死，孩子的心脏已经扩大的很厉害，二尖瓣大量反流，心脏收缩功能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如果做心脏手术，肾上腺的肿瘤会导致血压忽高忽低，心脏手术以后根本不能承受，如果做肿瘤手术，脆弱的心脏功能可能无法让孩子下手术台。孩子被很多医院拒绝收治，能否给孩子一线生机？能否成为孩子的最后一站？多么艰难的抉择！我找了普外科的李龙教授，一同上台，两个手术一起做，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在做肿瘤手术时，孩子的血压、心率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从40瞬间飙升至200，我们“二老”的心和血压也跟着一起跌宕起伏。轮到我上台做手术时，本已脆弱的心脏被忽高忽低的血压、心率轮番轰炸，已经疲惫不堪，能否顺利下台，是否会前功尽弃也是未知，压力瞬间又增大了许多。好在，拿下了！孩子救活了！感恩团队的合作，彼此的信任与帮扶！孩子术后两年复查，一切安好。我们闯过了一个生命的“禁区”！

手术日志 感动我的小豆子（二）

另一个稍大点的“豆子”，被幸运之神遗忘了。李龙教授找到我时，孩子已经做过了三次手术，又是肿瘤，侵犯到了心脏大血管。家长满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把最难部位的肿瘤切下来，也许，孩子就还有生机。那一次见面的地点，是我家的停车场。孩子家长是在网上接单，帮我验车时获知的相关信息，也就“利用了工作之便”。下楼交车钥匙时，常规递单签字之外，还有一大堆核磁片子“伺候”，在车旁就开始了最初的手术咨询，我理解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理，我怎么会不理解？“那行吧！”这是我的口头禅！

手术非常顺利，三个月后的复查，家长也喜滋滋地告诉我手术效果很好，我高兴坏了。之后的一年没有再得到消息，突然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慢慢传来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告诉我，孩子又复发了，他已无力承担……想放弃，所以特意打电话来征求我的意见，此刻，我已成为他最亲的人，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从电话里断断续续哽噎的声音中，我知道他已经承受了太多，还来不及更多安慰，没想到他却说了一句“感恩遇到了好医生”。挂了电话，我的心情，医生都懂。

手术日志 感动我的小豆子（三）

另一个“小豆子”，小自成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7年中我为他做了三次手术。小自成是个弃婴，生下来时就患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2天便被遗弃了。他得的病叫肺动脉闭锁，嘴唇紫紫的，哭声微弱，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一个好心人收养了他，并凑了区区5千块钱，千里迢迢带他来北京求治，我依旧说“行吧”，这根“救命稻草”可不好当。第一次手术后孩子活了下来，虽然脆弱得很，但孩子在用顽强的求生欲对抗着自己的命。20个月时，小自成做了第二次手术，目的是让他的肺动脉发育的更好，将来能彻底根治。我在去当地支援科室建设时，抽空驱车400公里专程看他，那时小自成已经4岁了，一见我就喊“医生爸爸”。

准备离开时，一个60多岁的老人突然跪在了我的车门旁，他说要取自己的肺动脉为孩子换上，让他好好活着……回程时收养小自成的好心人说要搭车一起办个事，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她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开这么远的车，专程来陪我的。到地方她直接去了火车站，搭乘最便宜的“绿皮车”安心地回去了。路途上我得知这位好心人这些年除了照顾小自成，还同时照顾着一个患病的孤寡老人。这一切，让我永远难忘。

手术日志 感动我的小豆子（四）

儿研所工作的几年中，我会时不时碰到拿着锦旗、家乡土产前来表达感谢的家长，有的甚至已经出院了很久，我几乎快要忘记的“豆子们”。

7个月的永存第五弓严重缩窄合并心衰，病重时几小时就要换一次被大汗湿透的床单；

9个月的克鲁恩综合征，严重的心脏病、脑积水，一次手术把两个问题都解决了，一年后孩子准备再去外地做颅骨成形手术前，特意前来送上了锦旗；

一对小夫妇，孩子40多天时发现心脏里有个鸽子蛋大小的肿物，随着血流漂摆，一旦脱落，瞬间会致孩子死亡。第一次劝说其立即手术，但小夫妇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带着孩子回家了。我打电话苦口婆心劝导，从几十公里外追回了这个“小豆子”，手术成功，孩子心脏里的*也拆除了，命保住了；

来自外蒙的严重心脏病孩子专程来中国治病，痊愈后用英语写了感谢信裱在镜框里；

甚至一对夫妇，他们的孩子经艰难救治，依然不幸离去，这种人间最为悲痛的时刻，他们依然在雪夜，回家前，抱着孩子，向所有医护人员鞠躬表达感谢……

手术日志 感动我的小豆子（五）

还有一个“小豆子”必须写。在我办公室的墙上，很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画”，16寸相框大小。画上是一只色彩斑斓、活泼可爱的小鹿。其实，这并不是一张画，而是手工贴，用几千个直径2毫米的彩片粘贴而成。我不知道这幅画会浪费作画的“小豆子”多少时间和精力？她在作画的时候是何种心情？但我能想象到她作画时专注与执着的样子，时不时揉一下干涩的眼睛……这是一个5岁的“小豆子”送给我的，那天她来术后复查，羞涩地拿出这幅画，说是送给我的礼物，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的705个‘小豆子’，教我时刻记得‘感恩’二字，它不能因为忙碌被遗忘，不能因为习惯变麻木，更不能因为失败所以逃避。生活从不会静止在失败或成功这两个极点，它是在这两岸之间翻涌、湍流、奔腾的河流，我们努力朝着另一岸摆渡，有时逆流，有时顺流。 这就是我与705个‘小豆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