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工作特别平凡，

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工作。

是什么让我能喜欢这份工作，

能做这么长时间？ 我觉得是"热爱”。

安杨：退休前，胥焰老师是手术室护士长，干了多少年？

胥焰：近40年，我到儿研所时是1984年1月。

安杨：您差不多是儿研所的第一批员工了，当时分在哪个科？

胥焰：在手术室。那时候才20出头，最美好的时光。那时候不像现在都是一 次性的东西，手术用的缝线是一大轴的，要把它缠成一个个小轴；纱布是一大卷 的，要根据手术的需要裁成不同的规格；纱布垫也是用缝纫机自己制作。用缝纫 机就是那时学会的，那时候没现在这么忙，基本是上午手术，下午制作辅料、准 备物品。1986年病房楼开始启用，病人就越来越多了，尤其近十几年。

安杨：您参与过的手术大约有多少，自己记得吗？

胥焰：数不清了，太多了。

安杨：有经验和没有经验的护士，在手术室里有什么差别？

胥焰：一个新护士参与手术的话，更多的是医生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但是有 经验的护士就不一样了，医生不用说话，把手一伸，有经验的护士就知道把什么 样合适的器械递到医生手里，特别默契。

安杨：要经过多长时间的锤炼？

胥焰：手术室护士不好培养，如果比较刻苦，可能需要十来年的时间，就可 以配合疑难复杂的手术了。手术室护士跟医生一样，只要一上手术台，医生站多 久他就要站多久，中间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一直站着。

胥焰：我们的工作特别平凡，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工作。是什么让 我能喜欢这份工作，能做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是“热爱”。手术室护士不管工作 做得有多好，很少能收到家长的表扬信，因为病人和家属跟我们接触太少了。有 一次我去病房看病人，遇到了一个家属要带着孩子出院，他说我的孩子特别喜欢 你，我听了以后特别激动，让病人、家属记住我们手术室的护士其实很不容易， 但是这个小小的孩子，通过这么短短地接触，他就记住了。

安杨：我觉得你们的工作一点儿都不平凡，手术室是一个经历生死的地方。

胥焰：其实病人在手术台上没挺过去的情况不是很多，所以真正有这种情况 的时候，我们记忆特别深刻。有一个孩子来的时候病情非常重，大家竭尽全力， 孩子还是在手术台上去世了。当时一个护士哭得稀里哗啦的，尤其是自己有孩子 的护士，有的时候就觉得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有些人可能就觉得你们搞医的是 不是心都特硬？但是我觉得我身边这些人，心都挺软的，经历越多，心越软。有 时候我说我们护士“心太软”，比如给孩子扎静脉，因为孩子静脉非常难扎，扎 一针，可能会有失败，虽然我们身边没有家长，但是我们心里会念叨：“哎呀！

对不起，宝贝，让你受罪了，又扎一针。”有的时候年轻的护士不忍心再扎，会 叫我帮他扎一针。其实，我希望他们多扎、多练，因为扎针是熟能生巧的事，越 不敢扎，越不容易进步。可是有的时候他们真舍不得多扎一针，我就一边扎，一 边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他们。昨天晚上，我们送一个西藏的孩子回去，到火车站赶 上了大雨，孩子打着石膏，平躺在担架上，我们只有两把伞，全部盖在孩子的身 上，所有人身上都淋湿了。我把这件事发到朋友圈以后，我爱人给我回了一条：

“应该被评为最有爱心的’贤外助’。”我听了心里也挺难受的，我们在医院里 确实是付出挺多的，有时候顾不到家里。我们有个护士，晚上有急诊来帮忙，她 爱人不太放心她走夜路，孩子自己在家也不放心，就带着孩子一起陪着她加班。 她在里面做手术，她爱人和孩子就在候诊室睡着了，旁边就有家长说：“这爸爸 心可真够大的，自己的孩子在里面做手术，他和另外这个孩子在外面居然就睡着 了。”我们听了心里真觉得挺对不住这些家属的。

安杨：这组照片是您将要离开手术室的时候，另外一位同事杨淑霞老师拍 的，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儿感慨？

胥焰：挺留恋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手术室的工作，觉得站在手术台上特别 神圣。现在手术室有30多个护士，我们亲如家人，也挺舍不得离开他们。那天早 晨还正常交班，然后每个人就突然给我递了张贺卡，贺卡上写了很多让我特别感 动的话，我把那些贺卡都好好地收着，一辈子的财富。他们知道我喜欢摄影，送 了我一个大大的摄影包，希望我退休以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安杨：“自己喜欢的事儿”还是围着医院转，是记录你的同事们的生活。现 在接触各个科室更多的同事，有没有对同事们的工作有新的理解？

胥焰：有的。每个科室工作性质不一样，都有各自的辛苦。我最近在跟拍几 个白血病病人，看到白血病病房里的护士对这些病人真是跟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些病人住院时间比较长，他们就觉得病房里这些医生、护士真的像家人，这也 给了他们共同战胜疾病的勇气。

安杨：退休后，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胥焰：还是热爱。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这个行业，医患之间需要互相 理解。

采访手记：

胥焰老师是本书的合作者，虽然熟悉，但在话简前，她不算善谈。不过她有 会说话的眼睛，一双是她的明眸，另一个是她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