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张冰（耳鼻咽喉头颈外科）

初见女孩的第一印象是“高冷”，“高”，是输液速度高，每次巡视到她都发现液体速度飞快，应该为每分钟40滴左右的滴速达到了70滴以上；“冷”，是输液环境冷，2月的北京气温在零度徘徊，而她却躺在半室外的候诊区输液，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羽绒服、牛仔裤和一顶毛线帽。

面对这个“高冷”女孩，我心里不禁打了个问号。每次给她调整到规定的速度，并告知不要自己调整滴速后，下次再来仍然是飞快，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产生了误差。在一次、两次、三次的不断修正后，我决定暗中观察一下，果不其然，在我离开后几分钟，一只“罪恶”的手又伸向了我调整好的控速阀。

百思不解的我决定与女孩家长沟通，了解到是女孩自己要求调的速度，也是她自己要求在这么冷的环境中输液的。为了探寻缘由，我决定找女孩谈谈，“姑娘，你的输液速度不能再自己调了，过快的速度不会让你整个输液过程加快几分钟，反而会加重你的心脏和肺部的负担。再有，躺在这里输液有些冷，要不要换个地方，到留观区吧。”

姑娘没有回应我，帽子遮住整个额头和眼睛，我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女孩爸爸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护士，她不冷，谢谢您。”

摸着她冰冷的手，我忍不住说道：“孩子这么一直躺着不动，体温丢失会比较多，手都有些发花了，您还带了其他的衣服吗？”

“没有带其他衣服了，不过没关系，她如果觉得冷了，我把外套给她，谢谢护士。”女孩爸爸很客气。

看到孩子爸爸衣服穿得也不多，我还是不放心，于是回到休息室取来自己的外套，“姑娘，你这样躺着容易受风，给你搭一件外套吧，放心，阿姨这衣服新洗的，今天第一次穿，还是香香的呢。”边说边看向女孩爸爸，在征得他同意后，我将衣服盖在了女孩的身上，还把她正在输液的手掖进了衣服里保暖。

“女儿，快向阿姨道谢。”孩子爸爸一边双手合十地感谢我一边对女孩说道，然而躺着的女孩仍是一言不发，女孩爸爸略显无奈地看向我，“抱歉，护士，给您添麻烦了，速度我绝对不调了，这孩子最近不太爱说话，谢谢您的衣服。”

我请女孩爸爸移步到候诊区的转角处，问道：“家长，您说孩子最近不太爱说话，是有什么原因吗？”

女孩爸爸伤心地说：“以前，她排名总在班级前三，今年因为反复呼吸道感染，她在期末考试中发挥失常，放假以后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我和她妈妈总是变着法跟她交流，然而她很少回应。”

了解了女孩的情况，我再次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掀起衣角，看了看留置针和她手部的情况，又摸了摸她的手说：“姑娘，今天的液体已经走了一大半了，胜利就在眼前了，你要不要看看还剩多少液体呀？”

她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说道：“阿姨，我不想看，您能告诉我剩下的液体还要走多久吗？”

我抬头又看了看液体：“大概十几分钟吧，阿姨看你情绪不高，是有什么心事吗？”

终于她掀开了帽檐，看着我欲言又止地说：“阿姨，我知道不应该自己调输液速度，但我真的觉得好烦躁，从年初开始每天不到5点就起来，天天来医院打卡，回到学校都中午了，一上午的课程全耽误了。终于熬到了寒假，同学们或在各处旅游或在走亲访友或在温习功课，而我却继续在医院，消炎、抗病毒、止咳、激素，看着自己输的药物增了减，减了又增，每天都要在医院耗上大半天，回了家仍是头晕无力。我想赶上学习进度，然而身体却吃不消，往往用不了几分钟，就感觉疲乏困倦，一页书都看不进去，我真的想放弃了。”说完她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背遮住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身体的无力。

听完她的诉说，让我不禁为这个刻苦好学的孩子感到心疼，想着能为她做些什么让她重拾信心，于是我坐到她的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姑娘，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你现在的状态，你想用什么呢？”

“无力”她答道。

“这种无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生气地说道：“一切的问题的根源都是从我得了支原体肺炎。”

“姑娘，你觉得自己现在出了问题，而根源是支原体肺炎，有句话我想与你分享，这是我在读了《叙事疗法实践地图》后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话，'人不是问题，问题才是问题。'你是否觉得不太理解？没关系，让我们一起画幅画。”

说完，我拿出随身的纸笔开始涂鸦，我鼓励她把支原体想象成一个实体，把它画出来。于是女孩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我又画了一个戴帽子的女孩代表她，“姑娘，这个圆圈就代表支原体肺炎，试着把它想象成一个'实体'，现在我们知道你的支原体是谁了，我们来说说它在你生活中做了什么？”

女孩的目光被图画吸引，边看边说道：“圆圈在很多方面干扰了我的生活，它让我发烧头晕，没有胃口，它给我的学习带来了麻烦，它让我乏力嗜睡，看不进去书本，考砸了期终考试。”

“姑娘，你看，用这个图画我们就能清楚地将支原体这个问题与你自身区分开来，你不是问题，问题才是问题本身，那么就要采取行动面对困境。肺炎支原体是介于细菌和病毒之间的一种致病微生物，现在对于它的治疗和预防有很多方法，一是对症治疗，比如发烧的时候吃退烧药，咳嗽有痰的时候做雾化，生活中多喝水等，二是你现在静脉输液阿奇霉素是抗支原体治疗，三是预防，比如来医院或者人员密集的区域，要养成戴口罩的好习惯，注意手卫生，勤洗手，再有合理膳食，适当运动，保持充足的睡眠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等等，这些都是解决支原体这个问题的方法。”

听完我的讲述，女孩的眼里闪现出光彩，“阿姨，听完您的描述，我发现解决支原体原来没那么复杂，我有信心战胜它了！我这会儿都不觉得冷了，您的衣服还给您，谢谢阿姨！”说完女孩坐起身来，把帽子整理好，随后抬头看向自己的液体，“哎呀，时间过得好快啊，液体马上就输完了，阿姨，麻烦您帮我把针取掉吧。”

看着女孩和爸爸离开的背影，从高冷到温暖，从不言不语到重拾自信，让我再一次体会到医学精神的核心是医学人文，我们只有成为一个温暖的人，才能成为一个温暖的护士，去温暖患者，人学医学的实践和浸泡，使我深刻领悟“成己达人”之学，是一条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道路。治病，更要疗心。